商州的端午

商州的過端午是一件很欣意香甜的事，且商州的粽子沒一點假，厚道得稱奇。商州用山里采摘的槲葉包。槲葉是深山里才有的樹葉，看著硬，又厚實，可回來一煮，飄香起來。這樣葉子包的粽子格外香。大葉子，兩片就能包個大粽子。河里是有葦葉的，可商州人多不會用葦葉包那種三角的粽子，用槲葉包的四方扁平，足有三兩米。人實誠，粽子也實誠的像山里的日子。槲葉包粽子難度小，家里的孩子也能幫忙包。小時日子難過，可粽子年年少不了，能吃上粽子，也是大人們給孩子或老人許的愿似的，不吃上粽子實在心里虧欠了家人一樣過不去。即使家里日子再緊巴，在端午前都要去集上買一捆槲葉，嬉笑著朝回走，路上見了村人，故意高聲著敘說自己過節的預備。買槲葉是男人的事，包粽子多是女人的事，買回來了，女人就要熬煎著準備酒米，不能把這個節日優厚家人嘴的事情搞砸了。
近端午節時，熱是熱了，可有度，不像盛夏時的時光，躁得厲害，這時是有親近感的熱。也是到水地里插秧的時候，即使再忙，要顧了這頭，也要顧了那頭，因為家里有老人也有孩子，一年里吃一回粽子，是很難的。誰家有寬裕的酒米呢。
地里活不能耽誤，粽子的事也不能忘了。在這一陣時間里，商州河兩岸，把個端午搞得像個女孩子一樣歡快，又洋溢著美好的氣息。煮了槲葉的院子里，立馬就是飄香，從門口過去，扛鋤或背袋的人就問，開始了？香呼呼的。門口的主人就要邀進去喝一口水，被邀的說忙著，并不進去。包粽子其實是一家人的功勞，圍一圈，互相話說，手里忙活著繞得像個花子，誰包的好還要被獎幾句話的，誰包的有問題，還要綻開重包，合格了再入鍋。男人手拙，是燒火的角色。我曾在小時也是圍著泡了幾天的酒米盆旁邊跟大人學包粽子，包得極大，像門扇，大家哈哈一通，還是被綻了重包的。那樣的門扇粽子，煮起來肯定熟不了，可包的過程和經歷，實在一輩子也忘不了。
粽子煮熟不易，要煮一個通宵的，用硬柴疙瘩火。還要操心鍋里的水多水少。鍋自然是用大鍋，粽子層層疊疊地進去，上面要壓了石頭，防翻了鍋。如果沒包好，爛了包，那里面就是千真萬確的一鍋粥了。家里說不定還要起一場戰爭，要澄清責任，這樣的嚕蘇要持續好多日。
到進了城，包粽子的日子沒有了，每年端午時，就是買十幾個粽子，又硬又沒有味兒，回來還要再煮一回。吃一個兩個就不錯了。包粽子熱鬧的闔家勁兒，不見了，也再追不回來了。你說那樣的粽子有味兒嗎？
端午時的另一樣值得記憶的是，要在孩子眉心、耳朵處抹雄黃酒。這不是每家都抹的，是村里好事的老人，端了盛著雄黃酒的碗，在村里捉孩子抹。不是孩子們不喜歡那樣，是覺得好玩。孩子跑得快，老人追不上，讓老人追了，他們才有無限樂趣似的。被追一段便故意停了讓抹。老人說，抹了雄黃酒，夏日睡在樹下，蛇和螞蟻就不會鉆進耳朵和眼睛里，啥也不用怕。我在五六歲時，村里就有一個小腳的奶奶每年要端著雄黃酒碗追著跑的。我們五六人，只是不停地跑，她不停地追，終于一回她就跑倒了，碗也碎了。她回去又端了一個碗出來，到底給我們都抹了。小腳的老奶奶，顛著身影，跑起來若一朵云，跑喘了就在村里樹下石頭上坐下歇一會兒，再尋孩子們。那個溫善好笑的老奶奶在那個端午節給我們抹了，到第二年她就死了。以后我再也沒經受過她給我們抹雄黃酒的那些年里端午的趣味了。我想起那個老奶奶，心里老落著一股褪不盡的溫暖和辛苦。（呂學敏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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