驀然回首,歲月已在身后留下長長的足跡。一起走進(jìn)時光流年,看匆匆歲月留下的點(diǎn)點(diǎn)痕跡。
鄧根林
小時候,農(nóng)村生活苦,一年到頭難得聞到肉香。可是,在龍游北鄉(xiāng),每每到了農(nóng)歷的十二月廿四,情況就不同了。這一天,家家戶戶一定會想方設(shè)法買些豬肉,磨豆做豆腐,上山挖冬筍,下地拔蔥蒜,還要準(zhǔn)備起“圓粿”餡,將曬足七天的“七日粉”搓成“圓粿”,那鮮美的滋味,讓人難忘。后來才知道,那精美的點(diǎn)心,是大人為“賄賂”灶王爺而精心準(zhǔn)備的。據(jù)說,這一天是灶王爺上天向玉帝稟報人間善惡的日子。為了“糊”住灶王爺?shù)淖欤屧钔鯛?ldquo;上天呈善事”,祈求來年風(fēng)調(diào)雨順。
吃過“圓粿”就意味著年關(guān)近了,父母便里外忙碌起來。他們一邊想方設(shè)法準(zhǔn)備“三十夜”的“十大碗”,一邊忙著“掃塵”。那時候,生產(chǎn)隊里一年到頭,總有忙不完的農(nóng)活,平時根本沒有時間去打理破舊不堪的老屋。父母把我們兄弟幾個都調(diào)動起來,清除蛛網(wǎng),擦拭灰塵,屋里屋外,角角落落都不放過。家里所有的衣服、被褥都被母親洗得干干凈凈、疊得整整齊齊;所有的家具都被擦得一塵不染,照得見人影。后來才知道,老輩人留下的“掃塵”習(xí)俗,居然還有更深的寓意—— “掃塵”的“塵”與“陳”諧音,“掃塵”有除舊布新的意思——寓意把貧窮、不幸、晦氣全都掃地出門。
為了“三十夜”這頓團(tuán)圓飯,當(dāng)年的父母絞盡腦汁,使出了渾身解數(shù)。那時候,收入低,物資匱乏,一年到頭難得嘗到葷味,小孩子只能在過年的時候才可以一飽口福。在農(nóng)村有“大年三十吃一頓,正月初一穿一新”的說法。
印象最深的是我十歲那年的除夕夜。那天,剛剛吃過午飯,母親就開始準(zhǔn)備起年夜飯了。母親先是蒸“肉丸”。母親煮熟了毛芋,剝?nèi)テぃ嗨椋枭戏淼矸郏偌尤肭兴榈呢i肉,放到蒸籠里炊熟。剛出籠的肉丸,熱乎乎,香噴噴的,饞得我垂涎欲滴。我把奶奶的勸告當(dāng)耳邊風(fēng),一下子吃下了五六個。沒一會,父親炊的發(fā)糕又熟了。打開籠蓋,香香甜甜的氣息彌漫了老屋,我忍不住又吃了一大塊。
哥哥貼完了春聯(lián),母親的“十大碗”也上了桌。一家八口人,正好坐滿一張八仙桌,每人面前放著一碗甜酒釀。望著滿桌子的好菜:那被母親切成長方體的紅燒肉,那像小拳頭樣碩大的雞腿,那冒著熱氣的全鴨,那半尺長的全魚……我卻打起飽嗝,只能干瞪眼——剛才那香香甜甜的肉丸、發(fā)糕,已經(jīng)把我的小肚子撐得鼓鼓了。
長大后才知道,這是窮苦人家過年時給小孩子設(shè)置的“圈套”——為了留下更多的雞鴨魚肉招待拜年的客人,大人故意讓經(jīng)不起誘惑的小孩子,多吃些“加演”的食物。
也只有在除夕夜,小孩子盡可以放開肚皮吃,即使你的饞嘴把桌子上的雞鴨魚肉全吃光,父親不會罵,母親也不會打,奶奶也不會扯你的小耳朵。碗里沒有了,奶奶會說,鍋里還有;父母會說,菜柜里還有。有一年,我把一碗雞肉全吃光了,然后,抹抹嘴,順口說了句“雞沒了”。沒想到,奶奶聽到后,大驚失色,當(dāng)即離開桌子,跑進(jìn)房間,拿來一張極粗糙的草紙,用力擦了一下我的嘴,生疼生疼的,讓我至今不能忘懷。后來才知道,奶奶這是做給“灶王爺”看的,意思是:小孩子的嘴是屁股,說話不算數(shù),請灶王爺千萬別見怪。
稍長,我漸漸地明白,除夕夜是一個特別的日子,要說“討彩”的話。有一年除夕,我碗里還有半碗米飯,吃不下了,我看看父母,又看看奶奶,不敢放下剩飯。平日里,我的碗里留有幾顆飯粒,就會遭到父母的痛罵。現(xiàn)在,奶奶看我剩飯了,竟然高興得不得了,她笑容滿面地說:“吃不了好,吃不了留著明年吃。”聽了奶奶的夸獎,我忘乎所以地端著飯碗去廚房,由于手上沾了雞腿的油漬,手一滑,飯碗掉在地上,“啪”地一聲,碗碎了。我害怕得差點(diǎn)哭了——擔(dān)心挨打。誰想到,短暫的沉默過后,餐桌上竟然傳來了歡快的笑聲,奶奶說:“好!好!摔碎平安!歲歲平安!”
奶奶一高興,馬上給我們分“壓歲錢”。拿到了紅包,我高興地去小店買了一掛鞭炮,來到村口的曬場上,和幾個小伙伴一起,一點(diǎn)一個響,直瘋玩到半夜。
回到家,母親已經(jīng)把我的新衣服、新褲子、新鞋子,整整齊齊地放在我的枕頭邊,我手撫著新衣服,很快進(jìn)入夢鄉(xiāng)。在夢里,我到了外婆家拜年,開心地喝著甜酒釀,吃著雞鴨魚肉,嚼著香氣撲鼻的芝麻條、南瓜籽、凍米糖,還有油炸番薯片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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