滿街都是玩燈人

三十的炮十五的燈。大年三十的鞭炮剛從眼前歡快跳動過，芝麻糖云片糕還在嘴里咂著味，壓歲錢揣在身上還沒捂熱，心思就飛在花燈上了。集鎮上的花燈攤子一排邊鋪開了，花籃燈、金魚燈、猴子燈、蛤蟆燈、繡球燈、西瓜燈、荷花燈、蝴蝶燈、八仙人物燈、兔子燈……墻上掛的、攤子上放的、地上擺的，還有竹竿子上飄浮著的，燈靠燈，燈挨燈，燈擠燈，五彩繽紛，琳瑯滿目，仿佛置身在燈海中，讓人眼花繚亂，看看這張，摸 摸那張，不知如何是好。
百貨店的錄音機里正起勁地放著揚劇《瞎子觀燈》：小把戲，要玩燈，滿街都是玩燈人。拿的是猴子燈，騎的是跑馬燈，挑的是花籃燈，推的是繡球燈……哇哩哇啦，唱得孩子們心里貓抓似的，無論怎樣也抵擋不住花燈的誘惑。于是，經過一番討價還價，各色各樣的燈，紛紛從攤子上轉到了大人孩子們的手中。
上燈的圓子落燈面。正月十三上燈日，孩子們早早吃過湯圓，大小孩子們趕趟兒似的，展示著各自的燈籠，有拎著玩的花籃燈、蓮藕燈、金魚燈，拖著玩的馬燈、兔子燈等等，相互夸耀、賣弄。那時，我最渴望兔子燈：兩只紅眼睛，雪白的身上還貼了一張紅紙剪花，透著喜氣。肚子里點上一根紅蠟燭，通體光亮透明。地上拖著，木頭轱轆發出“咕嚕咕嚕”的聲響，細繩拴緊手上，腰桿挺得筆直，好不神氣。可惜，太貴，兩塊半一張，舍不得。同村的小萍倒拖著兔子燈，小心翼翼地走著。我只提了盞蛤蟆燈，兩毛錢一張，也蠻滿足的，喜氣洋洋地混在玩燈的人群中。
走在門前的大路上，幾個淘氣的男孩子帶頭吆喝：小心火燭，平安無事嘍——其他孩子齊聲重復，就像舊時的一群小更夫。玩燈不忘提醒，倒有點寓教于樂的味道。接著，又換花樣，尋開心：玩燈的孩子，扎燈的麻子。因為鄰村有個扎燈的老人，姓嵇，臉上長著不少麻子。他手巧做工好，扎出的花燈很受歡迎。玩燈的孩子，扎燈的麻子……歡樂的童聲回蕩在田野里。有的搞惡作劇，故意碰撞，或一燈毀滅，或兩燈俱焚，哭笑相伴。小萍的兔子燈雪白的紙上滴了好幾點蠟燭油，眼淚快要掉出來了；料峭春風吹燈滅，小來子的花籃燈早“呼”掉了，這時幸災樂禍，笑出聲來。
大小各異的燈籠，嫩嫩齊齊的聲音，平添了鄉村夜晚歡樂熱鬧的景象。這種景象，正月十五達到高潮，也預示著鋪排了個把月年意年味到此進入尾聲。等到正月十八，面條一上，過年就沒有指望了。孩子們的玩心久久沉浸在過年的氛圍里，好長時間收不回頭，只得期盼又一年了。
童心玩心，有時就像正月半的花燈，縱使點上三五晚，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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